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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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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打開愛的窗戶/月光不會由門而入/而只會跳進窗口——魯米]

燈箱後面不是個好地方,蚊蟲縈繞,沒一會兒程爾手臂就被咬了幾下,她輕輕抓了幾下,肌膚便紅了一片。

程爾後悔躲起來。

女孩們跟賀讓驍待了會兒,攔了輛出租車結伴離開,笑聲逐漸淡去,春蔭街重歸安靜。

程爾看著消失在街角的尾燈長舒一口氣,然而下一秒,她發現賀讓驍並沒有要走的意思,靠著梧桐樹,單手插著兜,悠哉地等什麽。

可樂的冰霧散了,他曲指抓著,沒有要喝或者離開的意思。

程爾蹲得有點腿發麻,她小幅度揉揉酸脹的小腿,緊接著肩背忽然一僵。

“出來——”

賀讓驍嗓音冷冷的。

程爾抓緊書包,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她說話,她稍稍偏頭,看見他起身,邁著步走過來。

程爾從燈箱後出來,蹲在地上承認,“我沒有要偷聽——”

“嗯。”

賀讓驍居高臨下看著她,語氣惡劣戳穿她,“你是偷看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是不是說過聽墻角會被——滅口。”

程爾眨眼,溫吞說:“法治社會,我相信你不會這麽沖動。”

賀讓驍覺著好笑:“我是渣男,有什麽不會?”

“我什麽都沒看到。”程爾黑眸裏寫滿了緊張,自覺說服力不夠,她補充:“也不會亂說。”

“——更不會告訴你女朋友。”

賀讓驍一副不在乎的樣子,視線從她額頭掃過,最終擡起可樂往嘴裏倒了一口,嗓音被浸涼,“威脅我?”

程爾微微睜大眼,這人什麽理解力啊,“我沒有。”

“我信?”

“是你不註意影響,不挑個隱蔽的地方。”程爾反駁完就後悔了。

賀讓驍嗤笑,“那是我錯了?”

程爾聲若蚊蠅:“你沒錯……”

賀讓驍慢悠悠:“所以,我劈腿,我遭雷劈?”

這人話趕著話邏輯清奇,程爾就算八張嘴也未必能說過,只好硬著頭皮問他要怎麽辦才信。

空氣沈寂,這場博弈變得尤為漫長。

賀讓驍假模假式思索,手指在罐身輕敲,“寫份保證書。”

程爾微微睜大眼,“保證書?”

“我這人沒什麽安全感。”賀讓驍慢條斯理餵著可樂,聲音含糊,撩起視線看她時焉壞,“白紙黑字寫下來蓋手印兒,我才信你。”

手指虛虛握著易拉罐,用食指了她一下,惡劣的動作卻叫他做得有些蠱人。

喝完最後一口可樂,他捏扁了易拉罐,手腕輕輕一揚,拋物線似的下墜準確落入垃圾桶。

“啪——”地一聲伴隨著他懶洋洋的調子落下。

“——用粉色紙寫。”

書桌上擺放著一疊課本,程爾蹲在地上翻找書本,熱乎乎的,她鼻尖沁出一點汗。

短發汗濕貼在頰側,她往耳後攏,露出汗濕的半張臉,愁緒堆滿眉頭,她氣急敗壞放棄了。

她沒有粉色的紙。

一份保證書,還要求那麽多,程爾絲毫沒察覺,乖乖聽賀讓驍的話寫保證書是件多麽離譜的事情。

第二天課間,程爾難得讓祁妙陪她去小商店。

祁妙買了幹脆面,一回頭見程爾在文具區磨蹭,手裏拿著一疊粉色的信紙猶豫不決,那樣子像做壞事的小孩子遮遮掩掩。

祁妙輕手輕腳走到她背後,重重拍她肩膀,程爾嚇得睫毛顫了顫,藏起信紙,“妙妙,你買好了嗎?”

程爾臉頰微微紅,氣息不穩,眼神游離的樣子,讓祁妙覺著他不對勁,側過身張望,“你買的什麽?給我看看。”

程爾後背抵著貨架,輕聲細語:“沒什麽,走吧。”

她將那疊粉色信紙丟回貨架,拉著祁妙快步往外走,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商店太悶了,她的臉頰又悶又燙。

之前參加大賽都沒這麽緊張過。

前一天下過雨,梧桐樹葉被沖刷得翠綠盎然,陽光從樹葉細縫灑下地面,斑駁殘影在地上晃動。

“你剛剛是不是在買信紙?”祁妙神秘兮兮問她,“你要寫情書?”

程爾臉瞬間燒了起來。

“不是,我就是隨便看看。”程爾低聲解釋。

“好吧。不過我知道有家文具店他們家的信紙是最好看的。”

女孩手挽手的影子在地上拖出燦爛一道。

程爾沒把心思放在保證書上,賀讓驍依舊我行我素,兩個人碰面的機會僅限於教室。

他似乎很忙,上課打籃球看書有時候自習就不來,像是有做不完的事情,永遠每件事情做得漂亮。

女孩們換著心思在教室門外張望,關於他的讚賞更是多不勝數。

這天程爾被物理老師叫去辦公室,賀讓驍也在,倚在辦公室外的墻上跟英文老師說著什麽。

隔了一點距離,又被物理老師催促著,程爾沒聽清被拎進辦公室。

物理老師誇她寫題漂亮,又了解她有AMC12比賽經驗,就想發動她準備丘成桐物理學科競賽和物理碗。

程爾心不在焉,視線忍不住窗外看。

賀讓驍換了種姿勢倚著,明明很高瘦,卻像是沒骨頭,懶懶的垂著眼皮,幾縷頭發墜在眼角。

散漫的樣子,像漫畫裏走出來的男生。

“叩叩叩——”

黃彬居然跟物理老師爭辯起來,兩位都想程爾參加自己學科比賽,黃彬的茶沫子都快噴物理老師臉上。

程爾鞠躬道歉:“老師,對不起。我不參加比賽。”

走出辦公室,程爾感覺壓在脖子上的枷鎖瞬間移開,她暢快地緩了口氣,偏頭看過去,走廊上空空,賀讓驍走了。

程爾垂下眼皮,慢吞吞往教室走,太陽很刺眼,曬在皮膚上不舒服。

剛邁下一階,程爾頓住腳步,一雙黑色的球鞋囂張地擋住她的去路,明明都是黑色的校褲,對方卻穿出別樣的味道,程爾視線擡起來,掠過對方的手腕,對上一雙漆黑清冷的眼睛。

程爾如臨大敵,繃直了脊背。

“保證書?”他像是等了很久,懶懶攤手。

程爾沒敢說沒寫,“沒帶。”

賀讓驍看她幾秒,直起身,他比她高很多,身形也大,以至於他身上自上而下投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。

程爾後退一步,“我放家裏了。”

賀讓驍笑了,“晚上我去拿?”

程爾:“……”

“沒寫吧?這招我小學時就用過了。”

他的視線銳利深刻,程爾有種要被他看穿的錯覺。

程爾抿唇,有同學經過,賀讓驍揣起兜,話題一轉,“老黃跟你說了?”

程爾坦白:“他讓我和你參加數學競賽。”

賀讓驍擡起下顎,陽光照在他側臉上,他身上那股少年人的張揚銳利,讓陽光都變得暗淡。

“看來我要遇到競爭對手了。”

賀讓驍的數學成績好,全校聞名,一直無人能超越,一個學校出一個數學天才已是小概率事件,如果同時能擁有兩位,那絕對是學校以及他教學生涯的高光時刻。

黃彬看見程爾參加AMC12晉級AIME之後,如獲至寶。

“不過,我沒同意。”

“你不明智的選擇,讓你失去一個強勁對手。”

在賀讓驍看來,能讓老黃催著參加競賽的人,數學必然很好,放棄特長就會泯滅眾人。

“你不會是怕輸給我?”

程爾抿著唇線。

“我欣賞任何可敬的對手。”他希望程爾能聽懂。

“不過——”他停頓了一下,又恢覆散漫的口氣:“更欣賞會寫保證書的對手。”

程爾:“……我沒有粉色紙。”

賀讓驍撩起眼皮看她,“我給你塗?”

夜晚很熱,沒了空調,程爾只能敞開窗子透風,老舊的電扇轉出吱嘎吱嘎的聲音。

程爾也不嫌棄,把電扇搬到了書桌邊,跟汪姨通了電話,然後取出筆記本,將開銷一筆一筆寫上去。

租房買生活用品,繳納學費班費校服費開銷一大筆,她的存款不足以支撐她像以前那般享受到高中畢業。

她又開始盤算,樺川走讀制比較自由,她該找個兼職補貼。

記好每一筆賬款後,她靠回椅子,伸手抻了個長長的懶腰,窗外起風了,吹得捕夢網高高飄起來。

她放下筆,躺回床上很快睡著,被驚醒,樓下傳來叮叮當當地打砸聲。

伴隨著男人怒斥和女人聲嘶力竭的哭喊,像一部恐怖片正在上演,很快喊聲變得淒厲,在漆黑的樓棟裏回響。

不知道是誰家的狗也跟著附和,此起彼伏的聲音,男人爆呵:

“你媽臭女表子,你也賤!賤骨頭!”

“野種……老子喝酒,喝酒怎麽了?”

“讀書讀書,讀書你媽,老子不送……”

不堪入耳的爭吵聲灌入耳朵,程爾在床上輾轉反側,明亮的燈讓她睡意全無,她起身趿拉著拖鞋,準備去找耳塞,順便關燈。

不知怎麽的,聽見“咚”地一聲巨響,像是什麽東西砸在地上。

程爾驚了一下,覺著不妙,她快步走到窗邊,雙手撐在窗臺往下張望。

地上躺著一個黑色的書包,樓下的爭吵還在繼續,她猜測可能是男人丟下來的。

下一秒,她驀地屏住呼吸——

一雙冷白勁瘦的手臂攀上窗臺,手臂弓起時男生一躍翻到二樓平臺。

是賀讓驍。

他輕快嫻熟地撐著跳臺,一個縱身直接跳了下去。

緊跟著一個啤酒瓶砸在腳邊碎了滿地。

“滾得越遠越好。”

程爾嚇一跳,發出一點驚呼,意識到可能被他聽見,驚慌地捂住嘴連退幾步。

賀讓驍的父親好暴躁,張嘴閉嘴臟話。

耀眼明亮的少年在他嘴裏那麽不堪。

她重新趴回窗外往下看,黑暗中賀讓驍蹲在地上,一動不動的,程爾盯著隆起的背影看了許久,猜測對方是不是受傷了。

她猶豫要不要不計前嫌幫他,沒想到他展開雙臂,撈起一旁的書包往肩上一甩,拾起帽子往頭上一扣,大搖大擺地往前走。

夜風將他身形勾勒得挺拔而淩厲,衣服貼在身上,迎著風,又被灌了風鼓起來,露出一把勁瘦的腰。

背影傲慢又張狂。

他的脊梁是高聳入雲的山巔,是飽經風霜的雪松,不會被壓彎,只會挺得更直。

像夜行俠。

賀讓驍沒事,程爾也松了口氣。

揚長而去的男生忽然轉身,擡起下顎倒退著往後,臉隱匿在暗處,回頭張望。

程爾下意識往後藏了一步,拉上窗簾擋住,夜風推著窗簾輕輕晃,粗糙的布料蹭過她的手腕,勾起點點癢意。

她輕輕摩挲著發癢的肌膚,撩開一點縫隙,看見倒著走的賀讓驍,轉身快步奔入如墨的夜。

男生薄削挺闊的背隱入黑暗,最後一步連同他褲腳印著的樺川logo不見了。

程爾嘆了口氣想,程淮山雖然不管她,也不會打罵她。

賀讓驍運氣比她差。

作者有話說:

賀讓驍:詭辯天才!

程爾:感動不過一秒。

鵲鵲:幼稚鬼幼稚鬼!

——

[打開愛的窗戶/月光不會由門而入/而只會跳進窗口——魯米]引用魯米詩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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